文丨李月亮
活久见。最近一档综艺里，意外看到撒贝宁和周传雄斗嘴，挺有意思。周传雄唱了一首《黄昏》：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，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……
撒贝宁听得感慨万千，说好像好像穿越到了当年听这首歌的时候。
周传雄笑言：小撒老师，我是看着你节目长大的。
撒贝宁顿时捂脸：小刚老师，你这话如果稍微刮刮胡子说，我还能接受。
那么问题就来了：周传雄到底多少岁？
这个家伙很奇怪。
我们很早很早就听说过他。——《我的心太乱》大火时，还是1996年，那时他还叫小刚。但在我们的感觉里，他就总是一个忧郁的年轻人，从来不老。
事实上，这个“不老少年”，已经52岁了。
他这些年的故事，实在令人唏嘘：
爆红，跌落，暴瘦……别的明星是传奇，他的人生是离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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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传雄的歌，大家应该多少都听过：《我的心太乱》《寂寞沙洲冷》《黄昏》《男人海洋》……经典太多，所以他被封为“情歌教父”。常理说，有这么多经典流传的明星，现在应该是娱乐圈大佬了吧，指点江山、提携后辈那种。
但是正相反。最近这几年，周传雄每一次被媒体大肆报道，几乎都离不开“沦落”二字。比如今年初，他以“学员”的身份，出现在某音乐类综艺的舞台上。结果只表演了一轮，就惨遭淘汰。
令人唏嘘的是，当时“导师席”上坐着的，大多都是比他晚出道很多年的后辈歌手——胡海泉、张韶涵、胡彦斌。
以及，23岁的女团偶像孟美岐。
虽然孟美岐全程一句话也没说，但很多观众仍然觉得不能接受：“流量做导师，实力派被点评，这是令华语乐坛蒙羞的一幕。”
而这也不是周传雄第一次被媒体说“沦落”了。再往前几年，媒体不时报道“昔日情歌教父，沦落到县城商演”。媒体也没说错。他演出的场景，真的跟“大明星”这个称号特别不搭。三四线的小城市，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，音响和话筒都很劣质。消瘦单薄的周传雄，在台上卖力地表演着他的成名曲，撕心裂肺地唱着——“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”……台下看热闹的人有很多，但大多一脸冷漠，很少有人为他鼓掌。
此情此景，真是令人心酸。有人在网上找过他各种商演的照片，都是寒酸的舞台，稀落的观众。
说“沦落”，也真的不为过了。
关键是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瘦得吓人，走路蹒跚，状况很令人揪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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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传雄到底是怎么了？故事，要从他小时候讲起。1969年，周传雄出生在台湾省的一个商人家庭。因为小时候很爱哭鼻，所以父亲给他取了个乳名叫“小刚”，希望他做个刚强的人。父亲的性格封建且强势，娶过5房老婆，生了18个孩子。周传雄的母亲是最后一任老婆，过得并不幸福。周传雄小时候，家里总是充斥着争吵和谩骂声，让他觉得无比压抑和阴郁。后来实在过不下去，爸爸干脆跑了。妈妈一个人撑着家，日子更加艰难。
周传雄上小学时，有次不小心把学生帽弄丢了。因为没钱买新的，被老师罚站了一个星期。等上了初中，他妈妈找到新的对象，很快也扔下这个家，跑了。周传雄只好跟着姐姐生活。据说后来他有点红以后，见过妈妈一次面。那时他买了房子，希望得到妈妈的鼓励。但妈妈的反应是：这什么破房子？——可以想象周传雄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多糟糕。一对冷漠又不负责任的父母。一个争吵不休、条件又不好的家。
而周传雄本来就是天生敏感脆弱的人。可想而知，他的人生底色是多么悲苦。父母都抛弃他后，16岁的周传雄被迫自食其力。
他一边读书，一边打工赚学费，做过装潢工人、搬运工、游泳教练，甚至还摆过地摊卖过耳环，早早就看尽了人间冷暖。直到1988年，19岁的周传雄遇到了人生的最大的转机。
那年，他参加了一场校园歌唱比赛。他很有音乐天分，嗓音条件又好，外形也温润儒雅，所以被唱片公司看中，准备力捧。
最早，周传雄被选为小虎队的第一批候选成员。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。因为听说加入小虎队，是要整整齐齐跳舞，要后空翻……而他的梦想是做罗大佑、李宗盛那样的创作人。
后来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知道。由吴奇隆、苏有朋、陈志朋组成的小虎队，迅速火遍两岸三地，成为华语地区当之无愧的全民偶像。而原创歌手“小刚”，却没翻起太大水花。
他寄居在姐姐家里，心情极度压抑。当时有人问他，你后悔吗？他说：“真正金钱上的艰苦还能承受，只是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人难过。”“但我想我应该算执着，我会问自己心里的声音，我是喜欢这样子，还是喜欢那样？我还是希望当一个创作歌手。”周传雄继续努力。其实他的才华和嗓音都出类拔萃，只要找准方向，是肯定可以出头的。随后几张专辑打出来，他渐渐红了。那时周传雄和张信哲是一个经纪人。两人差不多同时出道，张信哲大两岁，早期名气也更大些。
但是1990年，张信哲去服兵役，公司就准备让周传雄来顶替，填补市场空缺。周传雄不负众望，风头一度很猛。
张信哲说，他当时在部队表演，都要唱周传雄的歌。
但是三年后，张信哲重回歌坛。
一首《爱如潮水》推出，市场反响热烈。
周传雄说，他有天突然在电台里听到张信哲的《爱如潮水》，就慌了，“我一听，完了，糟了！那就是我开始要往下坠的时候了。”大家仔细想他这句话。其实当时周传雄已经很有影响力，而且他的音乐才华的确惊人，他应该非常有自信，去战胜张信哲。但是一个从小就内心脆弱、又不被父母善待的孩子，遇到挫折往往第一反应就是“完了，事情糟透了，我要被抛弃了”。然后自乱阵脚。之后不知道周传雄做了什么，反正肯定有一些事情，让公司对他不满，并下了雪藏令——绝对不允许他再动摇张信哲的“情歌王子”地位。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，当你觉得“糟透了，没救了”，事情就会真的开始变糟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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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7年，即将30岁的小刚，选择赴英国学习音乐和语言。等他再回来，乐坛已经物是人非。偶像歌手大行其道，像他这种创作型音乐人已经无人问津。无奈之下，他只能退居幕后。他把名字从小刚改回周传雄，并且一改以往奶油小生的形象，留起了络腮胡与半长发，为许多大牌歌手写歌、当制作人。那段时间里，他为陈慧琳写了《记事本》，为那英写了《出卖》，为周华健写了《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》，为孙楠写了《我在等你》……
歌一首接一首地火。他创作的数量和质量都非常惊人。据说当时一年出上百首歌，是稀松平常。可以说，周传雄曾以一己之力，成就了小半个华语乐坛的经典。
至此，歌手小刚退场，金牌制作人周传雄上线。但这些幕后成就，比较少被人记得。就连周传雄本人，也真心觉得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“创作民工”。
直到2001年，他的人生迎来了第二次转机。当时，他正在为歌手满文军制作专辑，有一天在北京大街上闲逛时，偶然发现音像店里都是自己的盗版专辑。原来他那首《黄昏》，在大陆被盗版了上百个版本，火遍了大街小巷。
虽然他一分钱都没挣到，却无比高兴。
原本打算永远做幕后的他，重新燃起了登台唱歌的希望。之后我们才有机会听到他的《寂寞沙洲冷》《蓝色土耳其》《男人海洋》……很多经典。
2004年，35岁的周传雄，终于开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。从不到20岁出道，他等这一天，等了足足15年。以至于在现场泣不成声，三度落泪：嘿，你有没有过梦想？或是说失去过梦想？我有过，但也破灭过，从玩乐团的大专生，到小刚时期，到写歌制作，我曾以为我不会再出唱片了。直到有一天，在异乡的街头，我听到了一首自己的歌，这首歌在大街小巷不停地被播放着。因为这首歌，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，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也会开出美丽的花朵。
他说的这首歌是《黄昏》，里有这样一句歌词：黄昏的地平线，割断幸福喜悦。似乎一语成谶。在周传雄的人生里，那些难得的幸福喜悦，好像总是被突然割断。几年后，周传雄的体重开始暴跌。据说是因为胃部幽门螺旋杆菌严重超标。最瘦时，1米78身高的他，只有80斤，可以想象是什么状态。
他自己说“瘦得不成人形，唱歌也没有气”。为了让疾病不再继续恶化，他只能无奈退圈。
外人对他议论纷纷，有人说他吸毒，有人说是抑郁症，有人说他自甘堕落......各种猜测，不绝于耳。而更惨的是，渐渐地，连议论的声音也没有了。周传雄几乎彻底被大众遗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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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，周传雄天生就是倒霉蛋体质。以前他发歌，专辑刚完成公司就出事，没人再为他宣传。辛辛苦苦做的专辑，刚上市就石沉大海了。
然后好不容易红起来，又被张信哲压住，被公司雪藏。再后来他自己开制片公司，也是不赚钱，很快就烧光了之前的积蓄……桩桩件件说起来，好像的确是“命运不好”。
但我总觉得，他的“倒霉蛋体质”，除了命运，也有人为。
他很有音乐才华，但很不会经营自己的人生。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。梵高那么会画画，到最后也是个穷困潦倒的画匠。张爱玲那么会写文章，最后也是孤独冷清地客死他乡。一个人要成为世俗意义上的“成功者”，拥有世俗意义的“幸福生活”，其实是需要一些综合素质的。比如强韧，比如高情商，比如谋虑长远，比如处事圆滑……周传雄貌似缺少这种经营人生的“才华”。
所以总是跌跌撞撞，起起落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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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周传雄身上最明显的特质，是悲情。有一个小故事。周传雄16岁时，暗恋上了一个同班女生，但是因为胆子太小，一直没敢表白。两人来来往往长达7年，却什么也没发生。后来女生出国念书，这段感情不了了之。周传雄把这段经历写进歌里，就是广为传唱的《记事本》：我看见自己写下的心情，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后头，等你等太久想你泪会流，而幸福快乐是什么。爱得痛了，痛得哭了，哭得累了，矛盾心里总是强求……这应该是他的真实心声。他的心里，总是有太多卑微和悲苦。其实以周传雄的外貌和音乐才华，是有很多女孩喜欢他的。
但他好像就是那种极度抑郁的体质，总是活得很难过。之前也有一首歌，是他的真实心境。当时他的女友劈腿了，但他宁可和另一个男生共享爱情，也不愿分手：我知道这是二分之一的机会，感情不是真心就可以换得回，我真的真的害怕伤悲，爱你的心，求你了解……
这种悲伤、苦闷的情绪充斥在他的作品里。《我的心太乱》：
夜里难以入睡，用什么可以麻醉，情绪太多，怎堪面对……
《黄昏》：
过完整个夏天，忧伤并没有好一些，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，有离开自己的感觉……
他那些歌，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，他是真的满腔都是愁。
一开口，就流出来了
这让他总是活在悲戚里。
就算大富大贵，大红大紫，也很难快乐起来。
或者，非常如意的生活，只能勉强对冲他骨子里的悲，让他觉得眼下还好。
而一旦情况变差，他就会立刻又掉进冰窟，淹没在悲情里。其实他们比谁都渴望快乐，渴望平静，但他们抓不到。
而这种深入骨髓的特质，一生难变，很折磨人。很多音乐家、作家都是这种。
骨子里的敏感、脆弱、悲苦，让他们对世界有更敏锐和清晰的体验。所以他们总能准确地捕捉到、书写出那些我们隐隐约约的感受。那些作品，可以让我们在悲痛时有一个声音和自己共鸣，也有一个渠道疏解情绪。所以真的应该感谢他们。最近，依然消瘦的周传雄一次又一次地站上舞台，但复出之路举步维艰。他总是被嘲讽，被冷落，被指指点点……
而他始终在艰难地努力，期待自己可以浴火重生。
一个天生脆弱者，拼尽全力展现出的坚强，格外动人。可是，已经52岁的周传雄，真的还能浴火重生吗？
恐怕很难。他的微博粉丝只有124万。对比一下，孟美岐已是2713万。
有人说：他在最红的时候生病了，等痊愈后却发现歌坛也病了。
在这个流量为王、娱乐至死的时代，有人拿着天价演出费在演唱会上假唱，有人靠着粉丝的集资赚得盆满钵满，有人仗着背后的资本重金买奖……唯独少有这种好好写歌、唱歌的音乐人了。或许，时代辜负了他，命运辜负了他。但周传雄从没有辜负音乐。他写过的那些经典歌曲，时至今日，依旧有人在听，在唱，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而他，在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中，奋力打破命运的壁垒，触摸一点生命里的光，这种抗争本身，就令人感动。给周传雄，也给每个努力向上的人。
